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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盗亦有道，法外柔情
-《盗火线》观感
盗亦有道，法外柔情

一．是非的引子

明辨是非，不啻是世界上最难的一件事情。

儿童时期看过许多父亲及战友的照片，凭着天性直觉的美学，先把彩色的拣出来，再把有关父亲的拣出来，然后把父亲佩戴军功章的彩色照片拣出来，之后再把父亲的英俊战友的照片拣出来。但从记事起，却从来未敢向父母透露过：自己最喜欢的戎装设计，是国民党姜黄色的军官制服及大沿帽，连级上校的佩剑及战靴。这种美式的军装设计曾多年为意识形态所诟病甚至丑化，但真正的美学意义却为许多在文革中罹难的国民党起义将士彰显。少女时代，仔细辨识过世界各国的军装设计，美利坚的制服设计就不用说了，印象中对二战时期纳粹德国的那套墨绿色制服设计很认可，对英国军队的米色制服设计则感觉一般，这些都是多年藏在心里的评价，想一想则有些后怕，这些评价如果加上道德立场的标签，恐怕就是不辨是非吧。

父亲终其一生保持了他作为军人的体态，板正平直。七十岁军装套上去，棱角依然鲜明。父亲给我的教益则是哪怕活到八十岁，二十岁时的衣装套上去，依然会风韵有致。做到这一点其实并不难，无非是对美的坚持而保持生活的节制而已。

十一月十日高仓健先生去世了，中国境内再次掀起了对这位曾经作为硬汉形象引领过男性审美的艺术家的追忆浪潮，而我更多的则是想到了父亲。硬汉如何硬，都是要以一颗温柔呵护的心作为前提的，否则的话，就只是一块冰冷的石头，一把漠然的宝剑而已，决不会拼尽性命去对抗威胁自己威胁弱者威胁一切美好事物的邪恶。而从那个嬉皮文字天才王小波嘴里说出来的是非，对于某个特定年代的标准反讽，则由一头不愿意被宰杀的猪的智慧搞定了。现在回过头去看看那些围观屠杀猪的懦弱的人们的是非观，确乎也确然不如一头特立独行的猪。

2014年十一月二十九日的北京，窗外的雾霾依然很重。想着父亲，想着和一位网友的道德之辩，心里突然就变得有些忧郁。《盗火线》，随手抽出的一张正版DVD,记得自己存了两张，前一张是不经意被碰裂了边，自己又赶紧去音像店补买了一张，其实两张都能播放。我这是看第几次了？手里的DVD 仿佛变成了一把M16.是非？待我射出最后一枚子弹，咱们来喝杯咖啡，说说黑白，说说是非，如果你我都还活着的话。而每次拿起碟片，我想成为的都是匪方的头目，由罗伯特.德.尼罗扮演的尼尔.麦考利，希望他能赢了和瓦尔.帕西诺扮演的重案组长文森特.汉纳的终极对决，如果最后一刻，黑暗天空飞过的飞机的探照灯在另一边把汉纳的影子先打给麦考利的话，也或者，他们同时发现对方而同时开枪，打死了黑白，打死了正义与非正义，也最终打死了是非。

   二．盗亦有道
盗亦有道，法外柔情

    爆破手，狙击手，路障专家，通讯设备专家，再加一颗智商180，情商9.8的策划头脑，一个专业的银行抢劫团伙才具备了高超的作案能力；严格的纪律，周密的行动计划，精确的人员合作，及时的回撤应急保护才使这个团伙具备了非常的反作案反侦察能力。尼尔.麦考利，这个蹲过七年大牢的前案犯出狱之后再次组建了一个抢劫团伙，专事银行抢劫。

美国洛城，一辆运钞车成为了尼尔一伙的目标。分头做准备工作，尼尔去医院盗窃了一辆救护车，克里斯去买爆破器材，迈克尔找了一位临时搭档温格瑞两人负责开一辆大型拖车，特雷里负责通讯定位。结果在预定地点，迈克尔的拖车撞翻运钞车，在押运员报警的三分钟之内，爆破运钞车，制服押运员；搜查现金，股票证券；击毙押运员；设置铁棘路障；开救护车逃离现场；开离抢劫现场四个街区之后，炸毁救护车，乘特瑞里预备好的车一起顺利安全转移。

这一起三分钟抢劫，潜在的惊心动魄，对于以尼尔为首的五名劫匪来说，却是驾轻就熟，堪称完美。而美中不足的是尼尔意识到新加入的临时成员温格瑞有滥杀无辜之嫌，惩戒过程中尼尔动了杀机，警车巡防，导致温格瑞侥幸逃脱，也为尼尔后续的行动埋下后患。

劫亦有道，取而有道。罗伯特.德.尼罗扮演的匪首西装革履，冷峻沉着，端方俊美的额头凸显高贵，宽阔的下巴则预示着坚毅。缜密的抢劫谋划，严厉惩戒滥杀的戏幕过后，试问自己脆弱的正义和良心，愤怒的全部焦点似乎只指向一个人，那就是温格瑞。而对于之后出场的重案组组长文森特.汉纳，导演迈克尔.曼似乎要刻意破坏脸谱，瓦尔.帕西诺一上来就给我们暴躁，邋遢，臭狠的样子，头发始终乱蓬蓬的，对线人说话也总是抱以威胁的口吻，真让人有警匪角色互换的心理期待。

盗亦有道，情义有道。尼尔对下属的私生活关怀备至。当他了解到克里斯因博彩输钱和妻子查伦吵架时，一方面对克里斯进行劝诫，一方面亲自上门向查伦为克里斯做出痛改前非的保证，促使夫妻和睦；在集团成员聚会时，细心的尼尔对大家庭的每一个成员都流露出基于长辈的呵护，细到一个抱孩子的眼神，去安静角落给自己新结识的女友伊迪打电话，小到一个搀扶不小心站不稳女性成员的细节，无不令人动容。

谋而有道，存而有道。家庭聚会后的最后一次银行抢劫行动，尼尔让集团成员自己选择是否主动参与，并力劝迈克尔为了家庭的安稳金盆洗手，从此过安稳生活。同时对于克里斯夫妇，特瑞里夫妇以及自己的将来生活也都做了周密妥善的安排，显然，在尼尔的生存理念中，劫从来只是一个手段而非一种目的。抢劫是劫匪的职业，而劫匪的生活，和任何有着七情六欲的普通人别无二致。

而在同一座城市的另一个角落，重案组组长文森特.汉纳则为濒临破碎边缘的第三次婚姻焦虑，烦恼。妻子贾斯汀认为他除了追捕罪犯之外，唯一向自己倾倒的只是生活垃圾；为了惩罚丈夫，甚至不惜出轨。

由此，生活的有序，混乱，超乎我们固有的理念；获取生活资源方式的正当与错误判断，也变得不再绝对；我们手心里握着的是非罗盘，因了情感的天平，指针不停地摇摆，晃动。
三．法外柔情
盗亦有道，法外柔情

   你这一生，得为自己找到一个“好对手”。如果你是一头狮子，你绝对不屑于和一只猫展开一场生死搏斗。而如果你是一名好警官，就努力找一名实力相当的罪犯，时刻训练自己的警觉吧。当然夫妻关系除外，如果你智商120，找一位智商90的就好，在生活中装傻比努力扮聪明相对容易些，对么？

尼尔对于文森特，就是这样一对在侦察与反追捕中建立的彼此欣赏的好对手。在开始的跟踪调查中，文森特始终不占上风，甚至一度落进尼尔的圈套，在港口的集装箱集散地被尼尔拍了个正着，为此警方颜面扫地。当然也全不尽然，文森特在一次跟踪尼尔的行动中，两个人都停下了车，相距十米，由于没有任何证据，文森特停下车后，走过去邀请尼尔去喝一杯咖啡，而当时大家觉得情况危急，两人的手枪子弹都上了镗，一瞬间的子弹擦火就会毁了下面的好故事，但我们的导演迈克尔.曼是不会答应的。

咖啡馆里，相对而坐的警匪一边试探一边聊家常。文森特规劝尼尔回归正常生活，而尼尔对于那些意味着野餐烤肉棒球的所谓正常生活嗤之以鼻，并告诉文森特自己的职业就是抢劫，不会改变；文森特也正色道：自己的职业就是阻止抢劫，同样不会改变。抢劫与阻止抢劫，智力体力运气的较量，从一开始，他们两人都毫不示弱。而这两个男人的大气场，足以席卷洛城，这就是电影艺术的魅力。

咖啡馆见面之后，尼尔精密谋划自己的最后一次银行抢劫；文森特则使出浑身解数了解跟踪计划的进程。这一次，由于温格瑞的出现，使尼尔团伙抢劫计划的实施出现了意外。他抢先劫持了特瑞里，迫使特瑞里说出了抢劫远东国家银行的计划，然后把这个消息卖给了文森特的线人。于是警方紧急出动，在尼尔一伙走出银行时，阻击他们撤离。混战中，克里斯受伤，尼尔带着他驾车逃离，迈克尔在劫持一名小女孩作为人质掩护的过程中，被赶到的文森特击毙。

接着，尼尔的抢劫团伙实施最后的疏散逃亡计划。克里斯伤势减轻之后接受了易容术，伪造了新证件，准备出逃新西兰。但在驱车去找妻子查伦时，看懂了阳台上的查伦打出了不让他上楼的手语，知道她已经被警方控制了，于是强忍悲痛离开。离别之际，查伦笑着，却抑制不住眼角的泪水；同时，尼尔也准备和伊迪一起出逃新西兰，但在去机场的路上，得知自己抢劫计划的告密者温格瑞化名杰米森住在附近的侯爵酒店，意气之下只身去酒店复仇，就此给了文森特抓捕的机会和时间。尼尔击毙温格瑞之后撤离酒店，曾有一线生机的他靠近了伊迪的汽车，却发现文森特就在几十米之外，为了伊迪的安全，尼尔转身离去，文森特紧跟其后，最后的终极对决来临了。

飞机场附近的停货场，两人辗转隐蔽，躲藏。挫败与被挫败，智慧碰撞出火花，自然会惺惺相惜。但彼此手里的枪，却分别代表着各自内心的正义。黑暗的天空一架飞机飞过，刺眼的探照灯亮起来，走出隐蔽点的尼尔的身影被打在了文森特的脚下，几秒钟之内，文森特连发三枪，尼尔重重地倒在了一个铁架上，呼吸微弱之际，他向文森特伸出了自己的手，而此时的文森特眼神复杂，最后一刻，握住了尼尔的手。

法外柔情，谁能测得出这一握，敬重几分，情义几分？

四．与《盗火线》有关的花絮
盗亦有道，法外柔情

最初看这部片，记得和S一起。终极对决的那一场，他问我希望谁胜，我毫不犹豫地说：尼尔。学法律的他没有反驳，五分钟之内我们谁都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等待一个意料中的结局，片子结束了，那种沉默似乎竟然成了我们的某种隔阂。但之后记忆中的几次观看，印象中自己都没有改变初衷，虽然始终了解法律的实质，基于秩序严格的裁决，可以说很残酷，容不得任何人的同情喜恶抗辩，正义的实现是人心所向，但对于个体的人心你却无法规范，相信有很多漏网的人心，和我一样，都对倒在血泊中的尼尔怀有无限惋惜之情。正义，难道非要通过这样的方式实现吗？如果这样，文森特最后为什么要伸出的那只手？
  
读到这里，再回忆日本电影《追捕》中真由美对杜丘的最出人意外也是最动人的爱情表白：“我是你的同谋”，由此来看，法律在某些特殊情感的框架下，真是一堆冷冰冰的条例，招人不待见，可对？

《南方周末》的文化特刊上登出了陈丹青纪念高仓健的文章，据说高仓健生前心目中男演员的NO. ONE（第一） 也是罗伯特.德.尼罗，其他，甚至没有第二了。这一点，依依信服，男人之间的欣赏一定是基于对性格的了解，对实力的敬重由此而来的惺惺相惜，和剧中的尼尔和文森特如出一辙。

瓦尔.帕西诺饰演的教父很酷，但依依内心钟爱的教父是马兰.白兰度。《盗火线》中的警探文森特其实是个很负责任的男人，即便面对妻子的出轨情人，他也能冷静到并不大打出手，而只是砸坏了自己爱看的孤独的电视机；对于身患焦虑症的继女更是关爱有加，他救护自杀女儿，同时安慰出轨妻子的那一场戏，作为男人，显得很有担当，因而也很感人。

导演迈克尔.曼超越了正义与非正义的戒律，在170分钟的警匪枪战中，向我们展示了真实的，内在的，丰富的人性。黑白森林，其实远没有那样绝对，这中间，一定有一块最宽阔的灰色地带，我们中的每个人，或许都会在某个时刻，走过这样的灰色地带，所以，任何时候，请不要决断地说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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