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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箭穿心》观后感



家里的水龙头坏了，每过十秒钟都会从容不迫地漏下一滴水，重重砸向地面，仿佛某种稳定而长期的质问。



很久以前看过池莉的小说，留下的印象就是汉正街摆摊的武汉妹子，泼辣而倔强，生硬而执拗，市侩而深情。濮存昕和许晴好像演过改编的一部电视剧，应该是《来来往往》，大概那时候年少，能记住的画面就是事业有成的企业主拦腰一把抱起了妩媚饭店女经理的腰肢，往卧室走去。



年轻时候看的书，看的影像，总是会在以后形成扇面投射，以至于我到现在都觉得武汉女子如果遭遇到生活的摆布，会决绝在心中拨好一个刻度，也不怎么去向人去说，想好了就是去做，无论对错，一做就是好多年。正如今晚看的电影《万箭穿心》，2012年改编自方方的作品，也是湖北女作家，女主人公也是这样。



据说一个人物的塑造，最好的样子就是有好有坏，亦正亦邪。作为旁观者去看，哪一边都能套用进生活中的自己。



现实中每一个经过身边、灰扑扑的、不起眼的小人物，或许每个人背后，都有这样旁人看着辛酸、而自己早已麻木的故事。更何况，旁观者总是带着所谓冷静判断，而当电影中那种真实的人性从容呈现，某种无力感也随之诞生。我刚才想说虚无感…但似乎不够粗粝，仿佛文人们手里常常攥着玩的东西。我也想说悲悯，同样，这也是文艺病。这些词都配不上这部电影。



颜丙燕扮演的李宝莉一开始令人生厌，蛮横无理，没有教养，甚至是没有道德…当马学武妈妈没地方住投奔儿子后，被她的冷脸赶出家门，道德的底线，就是心中有他人，但是她没有。像一个理所当然的拥有者一样试图支配全家的生活，并且全然不知这种强势的支配正在一步步导致彻底的分崩离析。



终于，在长期压抑、偷情被抓、工作丢失打击下，马学武用所有懦弱者惯用的选择昭告了他的抵抗，跳江自杀，就在儿子不满十岁，母亲满头白发，妻子用她认为正确的方式挽救婚姻的时候。



我在想，当他们热恋的时候，会像天下每一对情侣一样地发过誓吧。什么守护一生之类的热烈，然后是时间的侵蚀，生活的琐碎、当某天，终于发现爱再也没有站在第一排，利益和纷争就会纷纷奔涌向前，那么，刚开始一个人光鲜亮丽的那面，会洋葱一样一层一层的剥掉，最后显露出人性的不堪与丑恶。我们在很多社会新闻上看过这样的故事。



不过这一刻，是电影的转折。同样的性格、同样的执拗，生活的底色由白转黑，让另一个李宝莉呈现出来。



她跟闺蜜说，我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我还有一老一少要养，我没心情去为他哭泣，也没有时间悲伤。还是一样狭隘、倔强、麻木，似乎又带着坚强，只不过那一刻，我觉得这些特质不是被赋予的，而是天生的。



大概这就是电影呈现出来的魅力，一种旁观者冷冷的叙述，一种真实的麻木，平凡生活中的人，哪有那么多念头去思考人生，去诗词歌赋，怎么活着，怎么能够付水电费、学费、医药费、房租，是唯一清晰的念头。



她果断辞去售货员这个收入不高的工作，拿起扁担，做起了挑工，是体力活，还是一个风韵犹存的少妇。没什么纠结，没什么面子，就是能够多挣钱。按理说，寻常所谓励志电影，惯常的逻辑是刚开始处处不顺利，遭受各种不公，然后逐渐熟练，同行和客户都被她感动，然后成功之类。但这个故事显而易见不是这样的，越看到后面，我越觉得导演是在呈现一个切面，一个普通人生活的切面，甚至是麻木到没有意识，没有意识到所谓艰辛，没有卑微，只有像动物本能一样干净的执念：我有一老一少要养。



如果在真实生活中，接下来的每一天都会充斥着艰难困苦，而电影就有这样残忍的便宜：仅仅一个黑幕，黑幕上写着：十年后。生活不是电影，我会在想，这样一个女人，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直到儿子终于长大，长到十八岁，高出妈妈一个头，但从未原谅过她。我开始对马学武心生恐惧，他用死亡这个事实，穿透了时间，他没有在遗书上留给妻子一个字，却把满纸的怨念种到了母子关系的裂痕中，随着孩童长成高大的少年，这个种子长成一棵怨念繁茂的树，在十八岁高考取得好成绩，李宝莉惊喜听到儿子头一次让她一起回家吃饭的时候，她欣喜交加，觉得十年艰辛终得正果，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然后儿子说，从今往后，我不认你这个妈妈了。



没有轰然倒塌、没有撕心裂肺，当然会有情绪和不甘，还有质问。但还是显得茫然，还有无边无际的疲惫，她还是像以前一样，从来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还是麻木着，还是执拗着想着我哪里做错了，她在路上走了很久，在江边坐了一夜。也没有豁然开朗，只是回家收拾东西，说了一句我想通了，然后就挑着行李走了。



有人说金瓶梅比红楼梦要高，就是因为这种疏离的旁观感。



一个故事的最好结尾，不是句号，不是感叹号，而是省略号。生活也是，总是在一条长远的黑暗隧道里走着，远处隐隐有微光，或者只是觉得有，只要有，就是一个方向，那就走吧。



几乎没有人乐意、或者有能力去主动划上一个完整而圆满的句号，前阵子的琼瑶是、正在安乐窝里潇洒等死的蔡澜也是。可他们不是普通人，普通人的生活，想法不作数。想要作数的，就是电影中马学武一样，激烈情绪下的自我了结。全世界每年有这么多自杀的人，我想几乎没有一个是快乐的吧，也没有一个是不带怨念的吧。



我很赞美导演在这些需要声嘶力竭的时候冷冷地处理，没有背景音乐，没有回忆画面的蒙太奇切换，就是这样冷冷地，他甚至用了一些灰扑扑城市的镜头，平静乏味。朴素的力量真是惊人，以至于我在这些片段里热泪盈眶。



天光亮起，人们上班的上班，吃早点的吃早点，世界从来跟你无关。



电影的结束，很平常，很高级，一个做了十年牢的混混，一个十年前就在李宝莉市场里收保护费的痞子，一个曾经把她硬上弓过的流氓，却总是在电影下半部分很多角落，出现在她身边，摇下车窗，问一句：去哪儿啊？上车我送你！



或许他知道，这样的女人，能够跟他一起去哪儿。《芙蓉镇》里有一句话：活下去，像牲口一样活下去！这个世界上有千千万万个这样的小人物，他们毫不起眼、浑身上下烟尘仆仆，他们很简单，很无聊。他们没有看过芙蓉镇。



我终于认为，这是一部纪录片。



有次在十字路口，一个骑着三轮电瓶车的汉子撞坏了我的电瓶车后挡板，他跳下车蹲下来，嘴里一边不停说对不起，一边用手试图掰直被他撞歪的铁皮构件。我连忙说没事没事，绿灯一亮就赶紧开走，只记得他的手很粗糙，衣服很脏，眼神很干净。



我想去买原著看了。 观后感 http://www.guanhougan.cc/ghg1000z/30040.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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