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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悔情真不悔痴

　　　　　　　　　　　　　　　　　

——评贾樟柯电影《江湖儿女》



　那个女人眉间带笑，游刃有余于江湖暗道，最终不过素衣千里，寻不到五年等待的宿命；那个男人鲜衣怒马，叱咤江湖手握一声枪响，最终不过寄人篱下，痴心贪恋故梦苍凉。

　　《江湖儿女》构建了男人与女人的别样江湖，斌哥的江湖是功成名就，权利与欲望。巧巧的江湖是千山万水，和你相会，再和你相忘。利益现实与情感幻像在冲突中碰撞毁灭。当所有江湖仪式随时代逝去，只有执着的情与爱，还在闪着光亮。

　　　在“枪”的隐喻里，贾樟柯拨开层层密云，讲述了两个江湖里的两种欲望。他和她握着同一把枪，诉求却截然不同。他的欲望是权，她的欲望是情。


斌哥要的是江湖地位，他是一个典型的心怀野心，并且被野心占据一大半心灵的男人。巧巧是他喜欢的女人，是他宠爱的女人，他爱她吗，也许有那么一点，但是只有一点，他不需要爱情。他可以给她“大哥的女人”的光芒，可以和她吸同一只烟，跳同一只舞，但却不能成为家属。所谓的江湖，是利息的争斗，身份的制衡，当几兄弟聚集在屋内商量为二哥报仇，在放映室学着打枪，在关二爷面前烧香，这些所谓的“江湖”仪式，带着一种可笑的美好的荒诞。七分利益三分情，大家心知肚明。多年后，各走他乡，有的发迹，有的堕落，往昔不过是为了利益，各取其用。巧巧不是这个江湖里的人，她也不需要是。

这样的关系格局，只要有一点意外发生，就会被打破平衡。在由权利和利益维系的江湖里，斌哥的毁灭意味着跌下神坛，意味着告别往昔岁月，最终一无所获。斌哥出狱那天，没有一个兄弟来接，他奔走三峡，曾经将金钱拱手送上的小弟变成了老板。在一场被动的恋爱中怀着愧疚与野心，无动于衷。江湖，是生存手段施展的场所，失去了外面包裹着的侠气，不过是庸俗与献媚。多年以后落魄还乡，他还是会为了一句“过去的大哥”伤感愤怒，还是会在一次可笑的赌局里再次认清江湖的实质。他明白巧巧的好，但他依然无法爱她，他爱着没有实现的雄心壮志，在内疚，无奈，幻想中挣扎。似乎一切的导火索，是那年巧巧对空打响的枪声，他也许宁愿自己被打死，保持着大哥的名节和地位，也不愿被一个女人拯救，失去一切，只剩下内疚的苦楚。其实，一切早已注定了他的失败，他没有情，当所谓的江湖变成幻影，人生的情欲江湖早已没有他的地位。


赵涛顶着齐刘海齐肩黑发，在麻将室千回百转，巧笑嫣然的出场，像极了埃及艳后克里奥帕佩拉七世，她们是生命的女王，在爱情里满怀欣喜的绽放。巧巧跟了斌哥三年，等了他五年。她熟练的成为了他的帮手，却从未想过踏足这片权欲江湖。在开枪的前一刻，她还沉浸在这个男人愿意花五个小时，带她吃一顿烧麦的甜蜜。她以为这就是爱了，一直就是这样，她以为她和他吸同一只烟，蹦同一场迪，就是爱了，她就这么执拗而完整地爱了进去，再也没能出来。她的江湖里，为了爱情开枪犯罪无怨无悔，为了爱情坑蒙拐骗荡气回肠，在他五年没有来过的谈话里她微微偏过的眉角，在永远无法打通的电话里明显而隐秘的真相，她明白了一切，却还在要一个答案。她不算善良，却那么潇洒，她是江湖里真正的女侠。也许，这一生她再也无法爱别人了。命运给了她选择，是远走他乡，与一个有好感的陌生人开始全新的生活，还是重回故地，在回忆中为爱情守着贞操。她犹豫着，而又果断着，做出了选择。火车上的仓皇逃走后，命运给了她最好的礼物，那仿佛是对她无人理解的执着的肯定，对她为了情所创造的奇迹的肯定。那个天地间独一无二的飞船，我也曾见过爱情，也曾为它奔走，哪怕只有一次，也是我曾见过的了。

　　之后的巧巧，成了所谓江湖上的大姐，却早已洞悉一切。她从未忘记过那个男人，但她从来没有忘记过自我。她可以为了他的“爱”坐牢，奔走，流浪，也可以当断则断，独创一番天地。她有情有义，无论哪种江湖，都可以随意闯荡。当爱情的生命消逝的时候，她毅然决然拿起无花果里的毒蛇，怀着最初的心动将一切埋藏在过去。哪怕在后来，她还是有情，还是有爱，还是有恨，她的江湖从来就没有崩塌。


贾樟柯使用了大量的符号学隐喻，构建了一个逝去的时代，一个有侠有义有血有肉的江湖，而巧巧，是江湖的主人，始终拥有握枪的权力，因为她有情。第一次到那座火山，斌哥拄着拐杖，教巧巧打枪，第二次到那座火山，他依然拄着拐杖， 她早已学会打枪。两人的分开是宿命。他无法爱她，也不敢爱她，她还是爱着他，却还是得不到他的爱。偏多热血偏多骨，不悔情真不悔痴，从来繁华权势都如过眼云烟，人生的情感江湖里，能坚守的都是痴情之人。当庞大的江湖纵横出无数条复杂多样的道路，女人坚守爱情，是宿命，得不到爱情，也是宿命。在一切变迁，滚滚向前奔去的时刻，只要有那么一点真情，有那么一分坚守，就是真正江湖上的英雄了。

    当那个女人将刘海梳起，发辫留长，她的身姿不再轻盈，眉间少了许多微笑。但她应该不会后悔，因为在岁月的折磨中，她从未忘记过爱，而爱，是最不能忘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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